不识今之言者,其觉者乎?其梦者乎?
不知道现在说话的我,到底是醒着呢?还是在梦中呢?
《庄子.大宗师 》七
颜回问仲尼曰:”孟孙才,其母死,哭泣无涕,中心不戚,居丧不哀。无是三者,以善处丧盖鲁国,固有无其实而得其名者乎?回壹怪之。”
【译文】 颜回问孔子说:”孟孙才的母亲死 了,他哭泣没有眼
泪,心中不悲伤,服丧期间不哀痛。他没有做到这三点, 却
以善于处丧而闻名鲁国,难道有不具其实而能博得虚名 吗?
我觉得很怪异。”
仲尼曰:”夫孟孙氏尽之矣,进于知矣,唯简之而不得,夫已有所简矣。孟孙氏不知所以生,不知所以死。不知就先,不知就后。
【译文】 孔子说:”孟孙氏已经尽了服丧之道,超过了知道服丧礼仪的人。人们想简化繁琐的服丧礼仪而办不到,然而他已经有所简化了。孟孙氏不知道什么是生,也不知道什么是死:不知道追求先生,也不知道迷恋后死。
若化为物,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!
【译文】 他像是正在变化的物,以等待自己不知道变成何物的变化而已!
且方将化,恶知不化哉?方将不化,恶知己化哉?吾特与汝,其梦未始觉者邪!且彼有骇形而无损心,有旦宅而无情死。
【译文】 再说正要变化时,又如何知道不变化呢?正要不变化时,又如何知道已经变化了呢?可我和你呢,恐怕都是在梦境中还没有觉醒啊!况且孟孙氏认为其母在变化中虽有形体上的惊动,却无伤损心神:虽有惊忧,却没有精神上的死亡。
孟孙氏特觉,人哭亦哭,是自其所以乃。
【译文】 孟孙氏独自觉醒,只是人家哭也跟着哭,所以才会有哭而不哀的那个样子。
目也相与’吾之’耳矣!庸钜知吾所谓’吾之’乎?且汝梦为鸟而厉乎天,梦为鱼而没于渊。
【译文】 世人看到自己的形体就相互说’我的我的’,怎么知道’我的’真是属于我呢?再说你梦为鸟而飞到高空,梦为鱼而潜入深渊。
不识今之言 者,其觉者乎?其梦者乎?造适不及笑,献笑不 及 排
安排而去化,乃入于寥天一。
【译文】 不知道现在说话的我,到底是醒着呢?还是在梦中呢?突如其来的快意来不及显露笑容,由衷的快乐来不及事先安排,只有听任自然的安排而顺应变化,这样才能进入寂寥空虚的天道,混为一体。”
儒家讲究名实相符,颜回认为,孟孙才对亲人的死亡不感到哀伤,这是不符合礼仪人情的。
孔子对颜回的回答,其实是他对于孟孙才的赞叹。孟孙才在这里头是一个有道之士,他是悟道的人,也是方外之人。
孔子是完全站在道家的理论讲给颜回听的,内心至简而形不得至简罢了。
孟孙他不知所以生,不知所以死。他的思想不在生死上,对生命的无尽以及这种无穷的变化是完全了然于胸的。人为什么要出生,为什么会死去。不知道是活着好,还是死亡好, 孟孙 无法做出选择。他顺应自然的变化,并期待那些自己所不知晓的变化,因为大道以及我们随道所显现的这些身形,这些身体的相状,它总是时刻在变化。
我们没个人的观念都在随着世态变化,有时不断否定过去或在矛盾的生活。真正有智慧的人,必然是“若化为物,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”。这里面,我们要看到庄子谈到“不知”的甚深之意,包括之前说的“安时而处顺, 哀乐不能入也,”“古之是谓悬解也”,把这些修为串在一起后,你才能够“其所不知之化已”。
死亡或许并不是生命的最终结局,而极可能是一个大过程的正式开始,梦乎醒乎,环环相接,以至于无穷。